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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交车来了,公交车又走了。
如果踏上一小时前的那班车,现在也该到楼下了。如果骑小黄车去坐地铁,现在都能洗上热水澡了。
但黎簇在这12月的寒风里呆站着,想起语文课本插图里的劲松。
六点钟,同班的女孩子捧着热饮问他怎么不上车,要不要借钱。
七点钟,皮球滚到他脚下,他那帮哥们儿嘻嘻哈哈地从校门口出来。放学时黎簇被他们喊去踢球,他没去,结果人家球踢完了,隔着公交车窗跟他说明天再约。
八点的时候,英语老师抱着一堆卷子,问他怎么还不走,他说等人,年轻女性身上飘来一股好闻的桂花香水味,嘱咐他不要打架也不要为失恋想不开,这个年纪不值得。黎簇笑着说是在等家长。
下一班公交车来了,老师也走了。
黎簇继续呆站在那里,因为吴邪早上说过要来接他。
三小时前,吴邪打电话过来,说出了点事,过来会有些晚,让他自己先回去。
黎簇说不,第一次有人来接我,我要让他们看看你。
九点钟,卖关东煮的小店关灯了,用小货车拖着卖的冰糖橘开始贱卖,远处烧烤摊的老板把帐篷支起来,准备今天的生意。
黎簇走到马路对面,问卖橘子的阿姨要了个橘子尝尝。
他说,您这一天赚多少钱啊。阿姨说够吃饭了。
黎簇买了剩下的两斤橘子,说您快回去吧,等会儿我走了,您一个人不安全。
阿姨说,同学你在这站半天了,早点回家写作业。
黎簇说快了,马上就回了。
九点半,末班车来了,司机问他,小伙子上车不。黎簇含着橘子摇头,说有人接。
他数了一下,还剩最后五个,他又剥了三个吃掉,把袋子也扔了,剩两个还不算孤单寂寞冷的小橘子在校服兜里揣着。
又站了一会儿,一辆不认识的车开过来,他准备目送过去,但它在面前停下,摇下的车窗后露出吴邪微笑着的脸。
吴邪说,对不起来晚了,车被人撞了。
黎簇上车,和吴邪一起挤在后座,车里的暖气激得他一哆嗦。
吴邪说你就穿这么点,冷不冷。不由分说就要去探他的手。
黎簇在校服裤子上蹭了蹭手上的橘子汁,但指缝里还是黏糊糊的,他自己都嫌弃,他想起刚才那两只橘子,说吴邪你吃橘子吗。他探手去摸,右手是伸进了口袋,另一边却落到吴邪的魔爪中。
别废话,靠,手这么冰,早上不是叫你多穿点吗。吴邪说。他两只手捧着黎簇的,呵了一口气。
黎簇想抽出来,但那只橘子味的手立马被拉进了吴邪的羽绒服,挨着他热乎的肚子。
他肯定把脏东西蹭到那件毛衣上了。黎簇想。那是上个周末一起去买的,吴邪喜欢得不得了。
于是他不敢动了,他握成拳,把那点小心思收进里面。吴邪温暖干燥的手裹着他的,一会儿又说了两个字:那只。
黎簇望了一眼专心开车的司机,是个不认识的伙计,他右手松开了兜里的橘子,在内袋里用力擦了几下指缝,递给他。
吴邪极其自然地伸出左手握住,他的手还是那样暖,只不过四手交握的画面看起来不太和谐。
这个姿势黎簇觉得别扭,不舒服,他僵着身子,再一次想把手抽出来。
吴邪说,你拧着干什么,再过来点。
于是他变成橘子味的软糖,瘫在吴邪肩头上。
他闻到随着吴邪颈动脉的跳动散发出来的香气,今天恰好是橘子味的。
end